如果我的孤獨是魚,想必連鯨魚都會懾於其巨大與猙獰而逃之夭夭。
如果我的勇氣是魚,反射著陽光的河面都會由於其巨大與朝氣而更加耀眼吧。
如果我的挫折是魚,無論河川與大海都會由於其悲痛與滑稽而不再提供棲身之處吧。
~FISH STORY~伊坂幸太郎
想了很久,才決定用伊坂幸太郎《FISH STORY》的這幾句話當開場白,不管是誰,應該都會面臨孤獨,挫折,還有需要拿出勇氣的時候,但是當我們陷入自己的孤獨及挫折時,也許,我們都會覺得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可容納我們的地方吧。孤獨,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身後連扶持自己的肩膀都沒有。
對森田跟小育來說,他們的才能就是最大的孤獨,於是當兩人相遇的時候,那份孤獨便被對方給填滿,因為,終於有人可以了解自己的世界,了解自己那種,長久以來的不安。
那是種愛情,一種我們這些凡人可能無法理解的愛情。
因為,我們總被童話故事的美好給慣養著,以至於我們總是覺得,當王子不跟公主長相廝守的話,那怎能算是種圓滿的結局?
故事雖然走到了終點,但是,故事中的他們,並沒有就這樣接受了故事的終結而停止,小育對森田的承諾,即使故事結束了,在他們的世界中,依舊進行著。
身為一個人,與其被「世界」這種冷冰冰的東西需要,還不如被「特定的誰」需要要來得幸福吧。
所以,我會一直看著你…
「人家…要一直跟哥哥在一起。我最愛他了。」
聽著少女天真的話語,每個人都笑了,帶著溫柔的眼神。大家都知道,只要時間過去,這個願望就會如雪般化去,所以,才會沉默不語。
森田對於小育,一開始只是個胡鬧的傢伙,把自己當成小精靈一樣擺布,隨著自己開心來來去去,但是卻又那麼貼心。聽說,討厭一個人的情緒,很容易在某些因素之下,轉變成喜歡。
因為所謂的討厭,也是一種在意。
是什麼時候,被森田的才能所吸引住呢?大家一同去溫泉旅館時,那用醬油所臨摹出的水墨畫,也許已經在小育的心湖中投下一顆小石,而在濱美祭時,那專注的背影,逐漸將這份心情成形,然後烙印在心頭。
最後整個充斥在心湖的,是那用白色木頭雕刻成的小鳥胸針。
但對於還是小孩一般的小育,並不會知道,那種在一起時,緊張地吃不下,什麼事情都記不得的情緒,叫做喜歡。
面對這樣的小育,花本老師,只是選擇用微笑,繼續守護著她。
「妳是希望他回來?還是不希望他回來?」
「我不希望他回來,我覺得…先把想做的事做完…這樣會比較好。」
正因為小育不是一般的女孩,也許她對愛情的觀念,也是不同的吧,與其讓他留在我身邊,還不如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而在小育的心中,是否已經察覺到的自己的想法?自己的才能會被周圍的人認為不能自私的獨有,而森田的才能也一樣,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這樣被侷限住。
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,本能已經作出了選擇。
那小子就是這種男人,好像才能超載的暴走列車一樣。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去束縛他,這點…我早就知道了。
那小子,完全猜不出他要往哪個方向去…別人講的話,他全都當成耳邊風。
…不過…他似乎相當在意妳的作品,還說…「除了自己以外,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作出那麼大型的作品─」
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麼,但是也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知道這就是愛情。被親吻的唇,還沒能了解這份感情而發起的智慧熱,突然離去的森田,留下來的自己,聽了丹下教授的一番話之後,小育開始著手把那天的櫻花作成作品,留存了下來。
我無法留住你,但是我可以將那段回憶放在我的作品當中保存。
這就是,我對你訴說的愛語。
靜止的時間又動了起來……不─不對,時間並沒有靜止,它一直在持續流動,就像瀑布一樣。
再度返回的森田,帶著自己的成就歸來,雖然順利畢業,但是又進入了日本畫系就讀,不僅又一次的走進小育的世界,也讓竹本感受到,身邊的人都在前進,只有自己,依舊停留在原地的那種孤獨感。
在森田回來後,小育與森田炫耀自己作品的交流,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?似乎,並不容許其他人踏入,因為那並不是屬於像我們這樣沒有才能的人能碰觸的世界,僅僅為他們所有。
如果說一般世俗來說,一定要在一起才能算是種愛情表現,那麼像這樣這麼在乎彼此的存在,又要稱之為什麼呢?
我想,愛情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形式,為你茶飯不思也許是種愛情表現,但是為了不讓我從你眼中消失,拼命地像這樣用自己的才能去表現出什麼,也是種愛情表現吧。
「那你就該守護她,這就是你的責任!」
「看來…『我會守護她』這句話…不是妳的王子會講的對白…」
單純想完成自己的小小夢想,想住在鄉下,畫畫,養雞,種田,為了不讓重要的阿修添麻煩,小育沒有畫自己想畫的畫作,而是畫出為了得獎才畫的畫作。這樣的不自由,被森田一眼看穿,被看穿的羞愧感,讓小育抱頭痛哭。
可是,森田選擇不守護著她,而是飛奔去追問理應是小育守護者的花本老師,希望老師可以守護著她,因為那是老師該有的責任。
立場相同的時候,反而無法張開那守護的翅膀,因為那不僅僅是守護,也是守護者的自我犧牲。
森田仍有自己尚未完成的事情,他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比守護小育更之前,也就是因為這樣,讓花本老師體認到了,自己真正該思考的事情,該做的事情是什麼。自己沒有才能,就想讓小育完成自己的夢想?還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?
長久以來,被才能這道門排拒在外,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實是那麼的微不足道,跟這些有才能的人比起來,到底自己能算是什麼?
有時候,守護著自己該重視的東西,能做到這件事情,比有沒有才能來的珍貴。
因為,你很確實地「選擇」了什麼。
神啊,有人為了達不到目標而哭泣,有人為了找不到目標而哭泣,到底是哪種人比較痛苦?
這是無法比較的問題,因為每個人都不同,你的痛苦我不明瞭,而我的痛苦你也不明瞭。不管是擁有才能的森田還是小育,或是對於沒有才能的自己而自卑的花本老師跟竹本,他們都會為了某些事情而難過,而哭泣。
不管有沒有才能,很多問題其實終究只屬於自己,沒有人能幫自己解決,心結,只能靠自己打開,因為,心是自己的。
重要的不是不管做了哪種選擇,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。
只有自己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任。
當有了「想達到的目標」時,就會失去以無私的心繪畫的能力─
「隨意地畫」、「開心地畫」都是動聽的話,但卻都是難以做到的事情…
為了自己創作的目標而猶豫的小育,被學校老師責怪為何不盡情去發揮自己的才能,而選擇回去鄉下創作,面對這樣的人生路口,小育不禁猶豫,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才畫畫?
在猶豫的小育背後,花本老師跟森田其實都默默地守護著,純粹,就是因為喜歡畫畫而畫,只是有著才能,就非得去為了某些目標才去創作嗎?
回歸自己的初衷吧。
不過就是喜歡用自己的手創造些什麼而已,不是嗎?
為什麼不管有沒有才能的人,都會卡在這個問題上困擾呢?
父母要讓子女學習的,並不是「避免跌倒的方法」,而是,「就算跌倒了也可以站起來」的道理才對!
不管我們在哪裡跌倒,不管是受了怎樣的傷,終究,還是得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,並且,繼續往前進…
不能說出口,不能對他說,請你和我一起戰鬥…他有他的人生,我…我沒有權力,奪走他的人生…
在迷惘過後,找到自己想前進的道路的小育,又再度的陷入了猶豫…想要有人陪著自己戰鬥,但是又不敢開口要求,因為開口要求後,代表著要打亂花本老師的人生,不想,也不敢擔起這樣的責任,所以小育沉默了,並且選擇自己戰鬥。
被花本老師要求的森田,何嘗不會想陪著小育呢?只是當自己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個了結時,現在不管是做什麼,都是半調子,對森田而言,將自己的哥哥薰帶離那深沉的憎恨,比守護眼前的女孩還重要。
不,也許他只是相信…相信小育會了解他所作的選擇。
他們都被才能這堵牆給圍住,即使想靠近身邊的人,也受到排斥,因為那難以言喻的自卑,比才能的牆還要讓人感到害怕,要怎麼樣,才能放下這樣的心防?讓想靠近的人不會逃離自己?
什麼道路這麼重要,不惜改變別人的人生也要走上一遭?奪走別人的人生後,我又能,給他什麼作交換呢?
我怕…因為─阿修一定會毫無保留地,將一切都送給我,包括他的人生,甚至他的血肉。
就算不說,小育也已經察覺到了花本老師的決心。
只是,這時候的小育,還沒有接受這決心的覺悟。
為什麼有的人「有天賦」,有的人「沒天賦」呢?
為什麼有的人「被愛」,有的人「不被愛」呢?
是誰負責分邊的?分歧點又在哪裡?
─說起來,真的有所謂的分歧點嗎?還是出生時,一切就已經決定了?
因為沒天賦而對森田父親抱有自卑感的根岸,喜歡的人,才能,還有集合眾人的魅力,都不在自己身上,而是在自己的青梅竹馬身上。一開始,也許只是小小的種子,但是隨著時間的經過,種子慢慢發芽,成長…到最後,變成了無法阻止的惡意…
最信任的人,卻成了背叛自己的那個人。
你是否也跟我一樣,有著人類面臨「垂死掙扎」時的醜惡面…
─要不然,就請你讓我徹底覺悟,明白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,這樣我才能甘心化為塵土,回歸大地的懷抱。
不過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因此而困擾,但是卻賠上了許多東西,甚至,在孩子們的心中種下了名為憎恨的種子。
如果你不恨我,那才是我的困擾呢。
對不起,爸爸,對不起…
我沒有辦法遵守約定,沒辦法保護最重要的人。
雖然森田的父親要兩個孩子忘記憎恨,但是這樣的情形,有多少人能這麼乾脆地就輕易放下?尤其是身為哥哥的薰,看著有如父親翻版的弟弟,雖然不是不被疼愛,但是再清楚也不過了,因為自己沒有才能,所以沒辦法跨過那道牆…沒辦法像弟弟一樣,跟父親在一樣的世界裡。
不自覺地,將根岸的影子投射到自己身上,復仇這個行為,不僅僅為了自己,為了父親,也是為了那個有如自己翻版的人,結果,迷失了自己,明明根本就不適合作這種事情…明明就不想讓人跟自己有一樣的遭遇…
看著完成復仇,卻讓自己遍體鱗傷的哥哥,森田忍不住地想,是不是,自己一開始就不該選擇協助?但是不選擇協助,又該怎樣才能留在自己唯一的親人身邊?
詛咒跟怨恨,都是我的專利。
你們只要想著前進就行了!
父親的這番話,有如芒刺一般,刺在森田的心上,怎樣都無法拔除。
哥哥在離去前的控訴,更讓他不知如何是好,明明是想保護的,可是為什麼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
是因為自己擁有才能嗎?是因為自己本質跟父親相似嗎?一切…都是自己的錯嗎…
原本的目標已經達成了,那麼現在,薰還需要自己嗎?還需要用自己的才能去賺錢嗎?還能…繼續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嗎?
忍不住開始譴責自己的森田,陷入了迷宮…
看到昨晚的畫面,還有老師的表情,我就明白了。她能回去的地方,已經不復存在了……我知道,這不是誰的錯。
每個人都很努力地,尋找讓自己活下去的方法。
只是那樣一個小小的夢想,想成就它,卻是如此地困難,受傷的手,失去觸覺的指尖,到底還能…做些什麼?
當時─我是這麼說的。
對著那道光。
「如果有一天,我放棄了畫畫,就請將我的命收回去吧…」
─我立下了誓言…
回想著過去的自己,在痛苦時,在與世界格格不入時,陪伴著自己的,是畫畫,無論如何,都不想失去這樣東西。要是再也不能拾起畫筆,那生命還何須存在?
小育的誓言,堅定且沉重。
回想起畫畫對自己的意義,不再猶豫了,還有什麼能失去呢?
千萬別以為必須留下點什麼,人生才有意義,根本沒有那回事!只要活著就夠了,只要在一起就夠了。
我只要,這樣就足夠了。
抱住小育,森田說出自己的痛楚,擁有著天賦,是自己的錯嗎?如果這天賦,讓最愛的人痛苦,那還不如不要擁有,就當作,什麼都不存在…並不是擁有天賦的人才獨特,對森田而言,兄長的薰,不管有沒有天賦,對自己來說,都是最重要的人。
快點來一個人,告訴我,有這樣的天賦,並不是我的錯…
這是,森田藏在心中,無法說出口的話。
他的口中,不停說著溫柔的話語,聲音如此溫柔,卻又如此難過…就好像…正在呼喚著某個遠方,因為…那是我第一次,聽到這個人這種聲音。
對小育來說,森田總是向著前方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好似從來沒有迷惘過前進的方向,自由奔放,而且,和自己一樣,看著同樣的世界…
發生什麼事情了?為什麼他會這樣,我能做的,又是什麼?
昨天你安慰我的那些話,我聽了之後很感動,不要忘記喔。從今以後,我也會一直看著你。
小育不想讓森田逃避,因為一旦他逃避了,就好像自己也可以跟著逃避一樣,不能這樣,你的才能是必須的,如果,你真的還想逃避,就請想起我的誓言…然後,為了讓我能一直看著你,你就不能捨棄你的才能。
我可以選擇跟你在一起,但是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,你有廣闊的世界要前進,而現在的我,無法跟你並肩同行,所以我要放你走,讓你飛翔。
這不是情話,卻是永遠的誓言。
才能!才能!才能!
多少人以這個為藉口,單方面決定去恨或去愛…到了最後,卻選擇默默離開。太空虛了…
真想放棄一切,就此逃走。
所以,我才會拉她和我作伴。不過,還是被她看穿了。她知道我在撒嬌,對著那麼無助的她撒嬌…
─我真差勁!
被小育看穿的愧疚,和竹本的爭執,還有…不能陪伴著她的難過…
其實森田自己也很清楚,兩個人要在一起,需要的不僅僅是愛情,還需要那…理所當然的陪伴,花本老師對小育來說,是不可或缺的存在,就好像是在航行之中累了之後,隨時都能靠岸的港灣。
就好像…不管發生什麼事情,都不會離自己而去…那存在自己四周圍的空氣…
我完全被看透了…她知道,我想逃開一切…
她對我說「不要逃避,一起戰鬥吧」…還說「逃避很簡單,轉眼就能做到了」─
不過,她也真夠狠的…說什麼會「一直看著我」,這樣我不就非努力不可了嗎?總之,我想做點新東西,再出現在她面前。
現在─我總算能看見亮光了。
如果可以,是想陪著小育的,但是卻又無法做到。因為小育不准森田逃避,就像她不願意逃避一樣,這樣子的自己,是不能,也無法陪伴著她的,因為她需要的,不是跟自己擁有同樣世界的森田,而是無法捨棄的肩膀。
雖然無法陪伴著她,但是有她的話語,就讓自己有前進的力量。要怎樣才能讓她一直看著自己?只能不斷努力了,努力地,讓自己存在,讓自己,無法從她的視野中消失…
比起擁有我的懷抱,妳更希望我邁向自己的未來。
有人將「戀愛」當成生命意義,而有些人不管願不願意,打從出生那刻開始,就已經背負著「必須貫徹到底不可的使命」。
這和對錯無關,大家在關鍵時刻,都是依靠本能做出選擇的。
就算喜歡森田,但是小育的本能讓她選擇花本老師,不為了什麼,僅僅是因為,只有他,才會無怨無悔地,陪著自己。不能綁住森田,因為不想讓森田之後後悔,太清楚森田的才能,也不想讓自己成為森田的藉口,所以小育握住了花本老師的手…
這無關對錯,只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。
不要忘記喔…從今以後,我也會一直看著你,一直,一直…
與其說出我愛你這麼庸俗的話,那還不如用這樣的承諾讓你無法忘記我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